（三）晨初的感动与午后的困惑
2009年04月22日  晴

早上八点半了，两个小朋友，陈曦和建军，还在学校外面流窜。这个时候应该是早读时间，而且今天还有期中考试。这两个小孩到底在干什么？我很好奇地走上前去问，原来他们要给丽萍送信，在附近找了半个小时还没找到她。看到他们手里揣着的信，不由自主地把手探进手挎包内，摸摸另一封信。这是陈曦今早七点多时交给我的。信的外面是一张画有小船模样的白纸，上面歪歪地写道：丽芬组组（姐姐）你的言（信）；里头有一张黄色的作业纸，包着一样小东西，原来是一个带有塑料花的钥匙扣，样子像一枚紫色花戒；那包裹的纸张还写着小家伙给我的祝福语——“天天要进步”。
昨天下午，我们跑去他们村子了，走的时候，建军追问着我们什么时候再来，而陈曦、小峰和丹丹还一直把我们送到村口的竹林边，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而今天一早，他们便按照昨天我告诉他们的地址找到叔叔家里了。我们居住的村子虽不大，但是屋舍较多，并不好找，真的无法想象他们找了多久。但是他们那淳朴、天真的心灵却深深感动着我。这里的孩子，给一点阳光，便开得一片灿烂；给一丝温暖，便融化一角冰山。
晨初的感动化作我们工作的巨大动力。由于今日有中段考，只好等他们放学后再做访问。我们计划中午到小英家里去。这个对象本来不在我们的调查名单内，是爱姐昨天跟小朋友一起玩的时候无意发现的。她的父母在外打工，现在跟爷爷奶奶和三岁的小弟住在一起。可是并不知道她家的具体位置，只是昨天经过这条村看到她在附近玩耍。恰好路边一户人家的铁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红衣少年。我们连忙上前询问。 然后他拐进一条小巷，朝着一座带院子的房子喊小英的名字。绿色铁门开了，捧着饭碗的小英一脸惘然地看着我们，屋内偶尔传来一阵老人的咳嗽声。我想他们应该正在吃午饭，于是让她先进去吃饭，我们在外面等她。
过一会儿，小英出来接我们进屋里头去。一进门就看到一个老婆婆和中年妇女在那里聊天，那是她的奶奶和邻居，小弟弟也在。奶奶连忙张罗茶水，招待我们。简单地介绍我们来意后，就开始直奔主题，由锦尚来跟奶奶了解情况，而我和爱姐则负责跟小英谈。在谈话过程中，了解她是一个懂事的小孩，放学后会乖乖地做作业，在奶奶要去田里干活时，还会照看小弟。谈到她的父母时，我们问了这样的一个问题，在父母离开家去工作时想不想跟着他们去，她摇了摇头，并且说：“去的话，就见不到这里的朋友了。”她跟同学子梅是一对要好的朋友。曾经有人欺负子梅，她跑上前去替她抱打不平，把那人打跑了。她表示知道打架是不对的，但还是照犯。后来爷爷也从房里出来了，给我们削苹果，并分为四份，放在碗里。盛情难却，我们只好一人拿一块，还剩下最后一块，让小英拿来吃。但是她抬起头看看奶奶，又低下头，始终不敢伸手拿苹果。
离开小英家已经快一点了，我们赶紧回家，怕叔叔阿姨担心。今天他们还像昨天那样准备了很多好吃的。叔叔做得一手好菜，这是我们觉得最最有福的事了。我们的胃口都变大了，每顿都吃两碗饭，一天总共六碗（这里早上也是吃饭的）！吃完饭，然后去洗碗。我们说着说着，话题又扯回刚才对小英的采访。这时，我们发现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我们所得到的信息实在过于表面化了，基本上都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试想一下，一个九岁的孩子还不能完全准确地表达她的真实想法，就算是她的奶奶，也可能抱有一些戒备，从她口中也得不到很多有用的信息。回想一下昨天对小军的调查，从他们口中所得到的信息也是十分的有限。我们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这个问题困惑着我们一整个下午，后来在学校附近碰到胡老师，便跟他说了这事。经过他的指点迷津，才意识到我们一直仅仅关注于语言沟通，却忽略了最最丰富而又最最重要的非语言，他们的表情、神态、动作和眼神……而在下乡之前，这一点已经被老师强调过多次，但是我们在行动的时候却忘记了。幸好 “亡羊补牢未为晚”！
于是我们决定再次到昨天第一个调查对象小峰家里，那个几乎被我们放弃的个案里的主角（原因是他总是默不作声，而不懂普通话的外婆与我们无法沟通）。现在我们的重点是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老师曾说，即使跟一个沉默的人静坐两个小时，也可以通过观察了解他的内心活动。
幸运地，我们见到了会说普通话的外公，于是向他了解到小峰有关父母、日常生活、学习情况和交友方面的信息。在采访过程中，也特别留意到小峰的表现。他一直站在，跟外公保持着约一米半的距离，头始终低着，望着赤裸的双脚，两只手垂直地放在腰侧，只有聊到朋友时，才会抬起头看看，说上一两句。在拍照留念时，让他笑一个，他却依然低着眉，眼睛不敢直视前方，嘴巴抿得紧紧的快成一条直线，小酒窝若隐若现。
天很快就黑了，我们结束了采访，走出里屋，准备离开时，才想起两瓶水还放在桌面上。转身回去，却发现小峰和小花（小峰的表妹）早已跑了进去。很快，小花左右手各执一瓶水，跑出来，正是我们的。双手接过水，并准备向她道谢，就在此时，小峰从一间房间里飞奔出来，手里拿着第三瓶水。咦？然后恍然大悟，原来是爱姐昨天落下的那瓶。这瓶水被我们遗忘了，却被他小心地保管着。哎，这孩子——真让人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傍晚，我正在厨房烧水时，郁霞跑来了，要跟我聊聊她那结对子的小朋友。从她口中得知，小龙的父亲在他一岁时发生意外，影响了脑部，患了精神病，终日卧床；母亲则在其两三岁时就外出打工，08年正式和父亲离婚，后来改嫁了。现在已经读一年级的小龙跟年老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这两个老人家靠着种植黄烟维持一家子的生计。郁霞表示，在奶奶说起这些事时，分明看到她的泪珠在眼眶内不住地打滚，却一直没有掉下来。在跟孙子说话时，奶奶还一手扶着他的肩膀，侧着头，看着孙子，鼓励地说“没关系，你说，你说……”
晚上我把这事跟锦尚和爱姐说了。经过一轮讨论，觉得虽然我们调查的主题是留守儿童，但是这是个很特殊的个案，很有意义，于是决定把他纳入调查范围内，而明天就要跟他有初步的接触。另外还要认识一个早在调查名单内的四年级学生。所以明天的任务还是不轻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