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睿：我的爷爷张继文

     我选择了我的爷爷张继文作为我的调查对象。爷爷生于1922年，脸上纵横的沟壑述说着其丰富的人生阅历和颠沛流离的一生，浑浊的眼睛记录着一名普通农民所看过的中国近百年来的变迁，也透露着一名属于阅尽人间的老者的睿智。

    爷爷出生于现今广东省河源市龙川县黄布镇金鱼村的一户普通农民家中，从小在村里长大。爷爷的爷爷名为张君右，他有一个哥哥名为张君左，两人分别育有一子，张君右的儿子为张育泰，张君左的儿子为张恒泰。即张育泰和张恒泰为堂兄弟。张育泰婚后育有三子，分别为老大张德林，老二张观林，老三张国林（我的爷爷）。张恒泰则育有一子名为张石培。张石培婚后育有一女，但是不幸地患上了失心病（按照村里人的说法），病发时会神态癫狂，摸样恐怖。张恒泰为了防止张石培病发会伤害到别人，遂拿了一根铁链绑在了他的脖子上。不幸地是，有一次石培病发，将自己勒死了。张恒泰是个朴实厚道的农民，通过辛勤的劳动，养猪养鱼和种地，在村里迅速地积累起了一大块土地，过上了在当时算是比较好的生活。只可惜遭天嫉妒，唯一的儿子患上了失心病，并死于此病。张石培的妻子杨水玲将自己的女儿托付给张恒泰并改嫁他人。我的爷爷张国林被张育泰于1930年过继给他，并改名张继文。这其中除了有家庭难以承担五个人的生活外，也不乏有安慰自己堂兄弟中年惨遭丧子之痛的意思。

    或许是将倾注在已经逝去的儿子身上的感情转移到爷爷身上，张恒泰和他的妻子叶开眉对爷爷很好，自小送他去私塾读书。爷爷从小就调皮捣蛋，偷村民的土豆和花生是经常有的事情，逃课也是家常便饭。由于家乡是一个比较偏僻的村子，此时仍未受到日本侵华战争的影响，村里还是一片安详宁静，只有偶尔从外界做生意回来的村民带来的战乱消息在人们心里泛起点点涟漪。爷爷18岁的时候交上了一些损友，染上了赌博的陋习，开始堕落了起来。终于在1944年时将家里值钱的东西和所有土地都输光，回到了一穷二白的境况。回归原点后的一夜，祖奶奶狠狠地训斥了爷爷，祖爷爷则沉默地在一旁抽着水烟，爷爷痛定思痛，向村里的地主租了一块地后老老实实地耕起田来。一年后抗日战争胜利，解放战争也从此拉开了序幕。国民党为了对抗共产党而征兵，这里有个政策：家中除了独子、长子不需要被征兵上战场外，其他男丁（次子，三子等）都必须强制参军。因为爷爷过继给了祖爷爷，成为了家中的独子，所以逃过了一劫。爷爷的亲生二哥张观林则没有那么幸运，被强制参军后再也没有在村里出现过，是生是死至今仍然是一个谜。

    祖爷爷在1946年时找了媒人，为爷爷求亲求到了比爷爷小两岁的奶奶王兰娣，使得爷爷在24岁的时候成家立业。爷爷觉得在家里耕田种地难以改善家中的困境，所以求助于奶奶的哥哥，打算通过他找一份能赚的比较多的工作。奶奶的哥哥就介绍了一份在担任惠州水警的工作给爷爷。爷爷在出发去惠州做水警谋生之前愧疚地对奶奶道歉，说是因为没有给奶奶带了个比较好的生活，而是让她跟她一起受苦受累。奶奶只是笑了笑，默默地为爷爷的启程整理行李。就这样爷爷将祖爷爷和祖奶奶以及奶奶留在了家乡，只身一人前往惠州谋生。爷爷说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的父母和抱着儿子的妻子在村口送他离开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

    在花了四天时间徒步走到惠州后，爷爷找到了奶奶的哥哥提供的关系，并且通过这层关系在惠州当起了水警和勤务官。工作很是枯燥，每日都需要在东江上反复巡逻，而且工资也很少。当时又正值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的战况不容乐观，战败的消息不断从北方传来。爷爷为了避免城池失火，殃及池鱼，所以辞掉做了三个月的水警工作，回到了自己拿熟悉的、宁静的、仿佛无论外界发生什么都无法影响得到的家乡。

    回到家乡后，靠着当水警赚的一些小钱，稍微改善了家里的生活状况后，发现家中的情况仍然是捉襟见肘，唯有另谋生计。其时国民党仍在征兵，爷爷想到通过冒着极大地风险向那些不愿上战场的人收钱并代替其前往前线，然后在前往战场的路上逃跑回家。要知道当逃兵是要被枪毙的。第一次承接生意的时候爷爷内心紧张的要命，手掌心和背后都满是汗水，面容表情却表现得很镇定，很具有欺骗性。瞒天过海地穿上国民党的新兵服，坐着国民党的军车，爷爷就朝着广州出发了。在汽车到河源市的时候，爷爷趁着车队休息整顿的空隙，借着撒尿的名义躲进了一个草坑里面，从晚上七点一直躲到第二天的早晨，极度紧张状态下没有合上过一刻眼。等到第二天早上，确认自己安全地当了一回逃兵后，才彻底的放松下来，精疲力竭地瘫在草坑中无法动弹。也不知道休息了多久，感觉大概有半个小时的时间，爷爷才缓过神来，恢复了行动能力，在周围的树上找了根树枝，撑着树枝一步一瘸地从河源市走回金鱼村。这是爷爷做成的第一单生意。为了防止被国民党的招兵人认出，爷爷在往后做的第二笔、第三笔等等的生意都发扬了游击战的精神，不会重复地在一个地方承接业务，而是开一枪换一个地。从黄布镇，到紫市镇，鹤市镇，再到老隆镇，龙泽镇，再到四都镇，上莞镇，都显示着爷爷的谨慎和小心。到后来，爷爷逃脱的时间越来越短，甚至有一次上午坐着军车出发，在陀城镇就逃出来，晚上就能够回到家。